唐定伟
在厚实的童年记事本中,换茶是无法翻过的篇目。毕竟儿时处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至90年代初期,乡村物资匮乏,在贫苦岁月中“吃嘛嘛香”。
换茶是地方小众俗称。顾名思义,即需要更换的茶点。通常是客人走后,主家将残存的换茶收起,再来客时,按照缺哪样补哪样的原则,重新添加,继续待客。
在我们乡下,换茶为零食,不可多得。过年时,各家各户会提前准备,有客串门拜年时,用果盘摆上,用来招待客人。红白喜事时,也会用换茶来答谢亲朋好友。
哪些食品可以充作换茶,没标准答案。糕点类副食品,诸如麻枣、鸡蛋饼、糖粒子、小花片等等,可列入换茶;自家种的庄稼果实,比如炒制后的落花生、黄豆子、葵花籽、南瓜子、红薯片等等。换茶的品类和数量,没有硬性规定,因主家经济状况而异。家境好的,品类可达五六种,大茶盘盛放,满满一茶盘端上来,尽显主家大气富足;家境差的,三两样,小茶盘摆放,稀稀落落摆着。幼时记忆中的换茶,葵花籽、落花生、小花片,几乎家家户户都有,人们看中的是便宜,数量足,一两斤省着点,基本上能保一个春节。个别有人在外工作的家庭,还会在换茶中摆上大白兔奶糖。
除开小花片、麻枣等糕点类换茶是熟食无需加工外,大多数家庭,会自己加工自产或者商店购买的葵花籽、落花生,毕竟熟的比生的价格贵。生变熟,一灶火炒制的事,没啥技术含量,纯粹用时间和力气赚取差价,主妇们乐意干。
腊月下旬的某个晚上,母亲一定会站在灶台边,一样样地炒制葵花籽、落花生、红薯片、南瓜子。不一会儿,厨房就会喷喷香,馋得让人垂涎三尺。而母亲,通常会用小饭碗,舀上小半碗,当作对我卖力烧火的奖励。幼时的我岂会为半碗葵花籽或落花生满足,哪里懂母亲“换茶要留着待客”的无奈。印象最深的一次,母亲前脚收好炒货,后脚我就一溜烟拿上大菜碗,蹑手蹑脚打开石灰坛子,将尚带余温、装有葵花籽的塑料袋扯开,舀上满满一大碗,咔嚓咔嚓嗑起来,完全忽略了刚出锅的炒货“上火”。三天不到,我的舌头和嘴唇多处出现溃疡,导致春节期间进食艰难,错过更多美食。直到那时,我才体会到什么是“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”。
换茶给我的印象,还在于孩子们对它的热爱。过年和红白喜事吃席时,孩子们都会有备而去,早早地穿上带口袋的衣服,有的甚至嫌弃裤子两口袋太少,再穿上带四个口袋的中山装,只为换茶上桌时,有更多的地方兜放。看到换茶,就两眼放光。拜年做客时,孩子们对父母和主家,多少有些顾忌,抓换茶时,吃相不敢太过难看。如果遇上吃席,贪吃天性就原形毕露了。往往是换茶前一秒上桌,后一秒就一扫而光进入口袋。同桌的个别大人,也会哄抢换茶。装入口袋,就能像牛儿“反刍”,过后拿出来慢慢品尝。自己有吃,让周边小孩一脸羡慕地咽口水。有时换茶太多,一时半会吃不完,晚上又忘记从口袋里掏出,引来了被乡下人称为“老客”的老鼠光顾,偷吃衣兜里换茶不说,还把衣服啃咬出一个洞来,真是“赔了夫人又折兵”。
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,商品经济飞速发展,换茶品类和档次随之水涨船高。虽然松子、开心果、夏威夷果等高档食品陆续进入茶盘,但彼时人们生活水平已明显提升,对换茶的热情不再高涨,挑吃渐成常态。进入新世纪后,换茶再高档,也是个摆设。换茶上桌就一扫光的现象,彻底沦为历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