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安
老街的拐角处,有一家钟表店。店面很小,木质的招牌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“林记钟表”四个字,招牌上的油漆已经有些斑驳了。店主是个约莫70岁上下的老人,姓林。我路过的时候,总是能瞧见店主老林戴着眼镜,坐在玻璃柜台的后面,手里的镊子则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细小的零件。
在我记忆中,周围的店面已不知重新翻修过几回了,但林记钟表店就没变过。不止门脸没变,店里的陈设也和我小时候记忆中的一模一样。发黄的墙上用相框框着一张泛黄的个体经营户营业执照,靠墙的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,有老式的座钟、挂钟,也有怀表、腕表。它们静静地走着,滴答声此起彼伏,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流在店内流淌。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旧木头的混合气味,时光在这里仿佛变得具体可触。
那日午后,我的手表突然就停了,路过的时候我便走进了店里。老林抬起头,从眼镜中露出眼睛:“手表坏了?”“啊,突然间就不走了。”我摘下手表递了过去。老林接过表,放在铺着绿色绒布的台面上,打开侧面的小灯。眼镜重新卡在眼眶上,他的世界便缩小到方寸之间。他拿着一把细细的镊子,轻轻的撬开表后盖,里面密密麻麻的齿轮一个叠着一个便展现在眼前。
“好久没保养了吧。”他喃喃道,“灰尘把轮子卡住了。”我点点头说:“那你帮我保养一下。”
我坐在旁边的旧藤椅上等待。店里安静极了,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。老林的手很稳,每个动作都精准而轻柔,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。
“修手表得有40多年了吧?”我问。
老林头也不抬:“不止了,今年一过就有52载啦。这家店还是我父亲传下来的呢。”说着,指了指柜台里一张黑白照片。照片上是个穿中山装的老人,正在修表,眉眼神态与老林有七分相似。
等待的间隙,我便四处打量起店里的钟表。一座老座钟的钟摆有节奏的摆动着,正当我看得专注的时候,突然间下面的一扇小门打开,从里头弹出一只布谷鸟,“咕咕”的叫了好几声响。
“这钟不错,可算是古董了。”
老陈依旧头也没抬:“这座钟是一百多年前的德国货,抗战的时候差点就被炸碎,还是我爷爷抢回来的。”他说得平淡,手下依旧忙着。
表修好了,老林却不急着装上后盖。“你看,”他指着机芯,“这些齿轮,大带小,一个扣一个,谁也不能快,谁也不能慢。快了慢了,整个表就不准了。”他的手指轻轻拨动发条,“人生在世,也该像这表芯,不紧不慢,自有节奏。”
我付钱时,老林忽然说:“现在的年轻人戴手表的不多见了,有些戴着表的也是智能手表,据说还能玩出花来。可我总感觉,这表不一样,戴在腕上,贴皮贴肉,听得见响,感受得到时间的温度。”他顿了顿,“修表不只是修个机器,是帮人留住时间。”
走出店门,腕上的表重新走动了。滴答声中,我忽然明白:在这追求快节奏的时代,总有些人固执地守着慢的节奏。就像老街的钟表店,就像老陈,他们自己就成了一个精准的钟摆,在时代的洪流中,保持着不变的节奏,提醒着匆忙的路人:时间不必追赶,只需细细品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