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版:湘江副刊·湘韵 上一版3  4下一版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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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11月28日 星期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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苇 忆

  陈贞奇

  村东那片芦苇荡,是古河道的遗迹,芦苇丛生。风起时,绿浪翻涌,宛如无垠的海洋。我的故乡,便偎依在这片芦苇荡的岸边。

  往昔岁月,故乡浸润在编席的四季里。男女老少皆为此忙碌着,手中的芦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,在他们灵巧的指间跳跃、穿梭,化为一领领精致的苇席。即便农忙时节,白日里挥汗如雨,待到夜晚,皎月清辉下,昏黄的煤油灯旁,依然晃动着他们编席的身影。

  编席的原料,正是东汪与沟洼里野生的芦苇。秋深,苇叶渐黄;霜降过后,枯叶凋零,苇秆挺直变硬,顶端的苇缨也白了头,便是芦苇收割的时节。

  扒苇子是编席中最简单的一道工序,由老人和孩童承担。他们手持苇秆,顺逆旋转,动作娴熟流畅,如一场无声的舞蹈,芦叶便簌簌剥落。初春,年味尚浓,故乡人已开始劳作。大年初二,孩子们便被父母唤去扒苇子。村落里芦花纷飞,似一场不化的皑皑春雪。

  在故乡,芦苇褪尽叶片后留下的坚韧苇秆,成了人们生计的支柱。它们被精心码放在草屋的横梁上,等待编织。编织前,还需一道费心费力的工序——划苇秆子。用刀削去秆底朽坏弯曲之处,使其匀直。接着将苇秆剖开成更细的篾片,粗壮的苇秆则需在底部开三或四道口,用特制工具分作三根、四根篾片。之后还需轧篾、刮篾,使其柔韧。这一切只为篾片宽窄一致,柔韧有度,最终编织出规整美观的席子。

  编席是对耐心与技艺的考验。苇席花纹繁多,故乡传统以双花纹为主,亦有复杂的三纹席、人字席、十字席、三角席等。这活计多是姑娘们的专长,她们心灵手巧,编得快,席子好。男子编得又快又好的,寥寥无几。姑娘们常聚在一起,边编席边闲话,笑语晏晏,宛如天上的织女。她们喜欢切磋比试,一日能编一领甚至两领席。男子编得慢一些,常讲些“荤”段子提神,后来有了收音机,便听着柳琴戏,如《杨家将》《隋唐演义》等,为枯燥的劳作平添几分意趣。男人在席上一编就是一生,编席的经纬渐渐刻进脸上的皱纹,弯成了驼背。姑娘们编着编着,多已出嫁,盼着脱离这辛劳;而外乡的女子,却因这手艺带来的富足,嫁入此地,学着编席,再教给下一代。我的母亲便是如此,从外乡嫁来,学会了编席,又教会了我们姊妹。

  芦席,是故乡恒久的骄傲。即便在最艰难的岁月,这门手艺也未曾断绝,如一位沉默的守护者,维系着乡人的生计。然而,它亦带来深切的遗憾。那些年,孩子们随大人编席,光阴大多耗在篾片之间,难得能安心读书。故乡的历史上,读书人寥若晨星,更遑论功名,这成了心底一道难言的隐痛。

  直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,时代变迁,故乡编芦席不再是主业,才终于走出了一批大学生。他们带着对那片绿色汪洋的记忆,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。

  或许有一天,芦苇荡终将湮没于时光之流,但关于编席的记忆与情感,早已深深镌刻在每个故乡人的心底。那是我们共同的根脉与魂魄,是连接故土、无法割舍的永恒乡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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