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瑜
路过一条小道,低头间,脚下的地面泛着一团团“墨痕”,好似一幅晕染的水墨画。抬头一看,原来这有一棵桑树。繁繁密密的枝叶间,挂着一串串桑葚,有的呈紫黑色,像一颗颗墨色宝石;有的呈紫红色,像小巧玲珑的拇指灯笼;还有的黄里透红,着实可爱。
正准备踱步离开时,瞥见两位女生驻足在树的那一侧,其中一个从包中掏出塑料袋,另一个则伸长胳膊,纵身一跃,够下来一条树枝,笑盈盈地摘起桑葚来。用手拽着树枝的那位轻声叮嘱:“小心点哈,掉身上可不好洗。”另一位则大大咧咧地说:“没事儿,掉衣服上就当植物染了,现在正流行呢!”
站在一旁的我,倏地想起儿时的陈年往事。那时,我整日跟着祖母,老早就学会了针线活。祖母戴着老花镜缝缝补补,我就在一旁学着她的样子给娃娃做衣服。有一天,我竟突发奇想,要给碎布头染色。我知道指甲花和桑葚能染色,但指甲花染色用的是花瓣,捣碎后取到的汁液太少。于是,我把希望寄托在后山那棵桑树上。
那时,我还养着几条蚕,每天都要去后山采摘桑叶。记忆里,蚕结茧时,桑树上的桑葚也就纷纷结出来了。我便盼着桑葚从绿色变成黄色,再到浅红、绯红。待桑葚变成紫黑色时,我雀跃得像只飞鸟,先狼吞虎咽地吃个够,吃得满嘴都是紫黑色,然后兴致勃勃地捧着吃剩的桑葚,回家捣鼓染布。
我将桑葚倒入瓷碗,用木棍捣烂,然后把一块白色的确良碎布头浸泡在汁水里,翻来覆去地揉压,让汁水更好地渗透到布里。第二天,我拿出布头,它已被染成淡淡的紫色,我也舍不得清洗,生怕洗掉了颜色。后来,我拿着这块泛着桑葚味道的布头,欣喜地给娃娃做了一条裙子。
多年后,我才知道,原来古人也是用草木给织物着色的。南唐学士徐锴为《说文解字》中的“染”字作了如下注解:“从水,水者所以染。从木,木者桅茜之属。从九,九者染之数也。”草木染,是中国最为古老的染色技术之一。当人们将植物的色彩融入织物时,也将对自然的情思渗透到衣裳中,这或许是远古的中国人感知自然与色彩的独特浪漫吧!
又到“郁郁林间桑葚紫”的季节,我和女儿讲起儿时往事,她来了兴致,也想动手感受植物染的浪漫。于是,我陪她去楼下采来几把紫黑色的桑葚,将它们捣碎,又用橡皮筋在白色纱布上随意打几个结,再将一小块白布泡入桑葚汁中浸染,做成了一条浅紫色的手绢。看到亲手完成的扎染作品,女儿兴奋不已。在她纯真的笑脸中,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童年的模样。
光阴似水,当年用桑葚染布的小孩已经长大,但年年岁岁的当下,总有一群孩子对植物染充满好奇与热爱。那一棵棵站在初夏里的桑树,不仅把生命果实的底色积攒得如此浓烈,也将我们的流年染得色彩斑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