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,武陵山脉的梯田还沉睡在乳白色的纱帐里。山风掠过,裹着泥土与露水的清冽气息,却掩不住远处传来的阵阵夯土声——蜿蜒4.4公里的罗凤公路,如银龙般在云雾中蜿蜒伸展。天光未亮,张家界市永定区罗水乡党委书记刘峻已攥着卷尺蹲在路基旁,指尖一寸寸丈量着路面宽度,泥浆溅上裤腿也浑然不觉。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,是他为这条“生命线”镌刻的刻度。远处,龙凤村老书记肖万祝佝偻着背,目光却亮得惊人:“簸箕路颠了十几年,娃娃上学摔过跤,新媳妇嫁进来崴过脚……如今巡察组一来,这路竟真要从梦里走出来了!”
记忆倒回2023年4月10日。区委第二巡察组的车在泥潭中打滑,车轮卷起的黄泥浆泼墨般染上车窗。组长周方程推门下车,胶鞋瞬间陷进半尺深的泥坑。抬眼望去:佝偻的老人拄着竹杖,颤巍巍贴着崖壁挪步;满载玉米的农用车颠簸摇晃,金灿灿的谷粒从裂缝中簌簌撒落,像一串无声的叹息。“晴天扬尘呛喉咙,雨天蹚水寒透心!”村民的抱怨裹着山风钻进耳膜。更揪心的是,山那头云蒸霞蔚处,入选“中国美丽田园”的六十亩龙凤梯田,却因这条“血栓路”成了深锁闺中的明珠。
“这路不修,乡村振兴的血脉就断了!”巡察组连夜召开的组务会上,周方程拍案而起。卷宗里夹着一片干枯的稻穗——那是走访时老农硬塞进他手里的:“路不好,游客进不来,稻子卖不出价啊……”
巡察反馈如惊雷落地。罗水乡党委的会议室彻夜灯火通明,项目规划图铺满长桌。资金缺口、地质难题、村民迁坟……每道坎都像横亘的巨石。巡察组的身影穿梭在工地与农户间,暴雨天挽裤腿查排水沟,寒夜里打手电核施工图。最艰难时,周方程指着山崖边的野杜鹃对刘峻说:“你看这花,石缝里都能扎根,咱们还怕磨不出一条路?”
而今,新路如缎带般盘山而上,5米宽的路面泛着希望的光,排水沟里山泉淙淙,像在哼唱欢歌。肖万祝蹲下身,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路面,簌簌而下的泪滴落在路面上:“从前赶集要走三小时,现在半小时就能把山货送进城……”更远处,旅游大巴沿着新路驶向梯田,车窗映着漫山遍野的油菜花,恍若流动的金河。
暮色四合时,巡察组的车悄然驶离。山脚下,新竖的路标旁不知谁放了一筐黄澄澄的枇杷,箩筐上歪歪扭扭写着:“路通了,心就亮了。”
“巡察不是揭短,是帮乡亲们把摔碎的日子一针一线缝起来。”山风掠过竣工碑上的红绸,将这句话轻轻捎往云深处。而那条云中的路,正载着炊烟、欢笑与崭新的日子,奔向比梯田更高的远方。
(田 翌)